【天气回忆录】消逝于记忆的寒风 ——致逐渐远去的寒冬

闽海星尘

消逝于记忆的寒风

——致逐渐远去的寒冬        

（2022年福建冬季实况帖首楼文章）

       一串串晶莹细小的水珠悄悄划过淡蓝的窗棂，轻轻洗去了已经积攒了一个季节的尘土。微凉的秋雨笼罩了整片天地，朦胧了都市五彩斑斓的灯火。苍穹之下，带着些寒意的风儿如同一匹匹奔腾的骏马，穿梭于南国的崇山峻岭之间，染黄了一座又一座高耸入云的峰峦。斑驳墙上的月历仅剩下了最后的薄薄一页，在漫长雨夜穿堂而过的微风中轻轻的摇曳着，发出微弱的细响，像是在轻声低语，孤独地倾诉着时光的流逝……
       随风消逝于这漫漫长夜之中的，不仅有初秋最后的一丝暑热，还有关于这个已经逐渐远去的秋天的记忆……
       在千百年来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的记忆之中，秋天本该是持续长久的暑热逐渐退散、来自北境的凉意渐渐袭来的过渡性的季节，同时也是由雨季逐渐向旱季过渡的时节。但是今年的秋天，却有些违背人们的认知，走上了一条不同寻常的道路。白露和秋分的接踵而至并未击垮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的极端高温，骄阳依然如同烈火般炙烤着这片土地，连雨水和台风这两位往年九月的常客都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了绵绵无绝期的高温干旱。只有在偶尔南下的冷空气的袭击下，漫长的高温天气才能得到短暂的停歇。进入十月之后，这轮持续了近三个月的空前绝后的极端高温天气才被一波实力强劲的强冷空气击溃，大地终于迎来了第一丝的清凉。然而，在大部分的时间里，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难言的闷热。直到十月即将结束的时候，气象学意义上的秋天才姗姗来迟。十一月在冷空气夹带的秋风中向我们招手，久旱的土地上总算有了甘霖。从七月开始的长期干旱在这一刻终结，全省自北而南退出了旱区。虽然月中和月末都曾短暂燥热过数日，让暮夏的暑气笼罩这本应是深秋的时节。但在日益增强并活动频繁的冷空气中，它们不过是一群蝼蚁——没多久，“啪”的一声，气温应声而落。短短24小时，就像从暮夏来到了初冬，坐了一趟过山车。暑热总算无力再反击，深秋光临了这片东南沿海的大地。

       如果有人问我：“你最喜欢的季节是哪一个”，我想我会有个明确的答案——冬天。
       一股股强大的寒潮于漠北的林海雪原中诞生。它翻过蒙古高原南边诸多的山脉，又跨过绵延万里的长城，挺进北方的大地。它咆哮着、怒吼着，在原野上横冲直撞，又跨过万水千山，将来自于塞外的寒风带到了温暖的南方。有时它还同南支槽合作，为沿途的崇山峻岭披上一件雪白的素衣，将一切冰冻在寒冷的空气中。“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便是对这样景象最生动的描写。
我热爱那飘飞的雪花，那是雨的精魂，是圣洁而优美的象征，能够净化人们的心灵。我喜欢看着它们随风在空中飞舞，飘落在洁白得发亮的大地上；喜欢站在高高的山峰之上，看天地一片苍茫，看冬雪白遍山林，形成水墨画般的美景；喜欢卧在厚厚的雪堆上，仰望雪夜的星空，看星河将遥远的光辉洒落人间……我一次又一次地在长梦中来到这片冰雪的天地，享受着它的美丽，期待着它终有一日能出现在现实中的眼前。
       儿时一次隆冬的东北之行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记忆，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北方的严冬是什么样的。在黑龙江，我第一次体验了-28℃的气温，第一次见到了大雪纷飞的场景，第一次打雪仗和堆雪人，也是第一次在路边地面的冰上摔了个重重的跟头、第一次被冰锥子“偷袭”。虽说作为一个很少见过雪的南方人，东北那种深入骨髓的寒风常常冻得我发僵，只有在酒店马力全开的暖气下才能“活”过来，但能有这样一次奇特的经历也足以让我终生难以忘怀了。尤其是站在山巅俯瞰漫山遍野点缀着光秃秃树干的银白、厚厚积着雪的农家民居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的景色，是我记忆中的永恒。

       然而，南国的冬天远不如北方那样精彩。不仅鲜有零下的低温，也少见纷飞的大雪。尤其是位居东南的福建沿海，几乎每隔几年才会飘起几片雪花、勉强冲击一下零下的温度。生活在沿海的人们想要见到雪花，只能在南支槽和寒潮配合得当的时候，爬上高高的山巅，才能一睹它的真容。闽西闽北山区则相对幸运些，大部分年份都会有见到雪花的机会，不少县城年年都有低温零下的经历。
       福建的冬天并不像历法那样来得准时。当北方的强冷空气翻越重重山脉来到这里时，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有一些高海拔山区的县城才能赶在历法的冬天到来时准时入冬。福鼎以南的沿海更是无法办到年年都有气象学意义上的冬季，福州以南的沿海近几年甚至连年年最低温破5℃都有难度，最冷的时候也只和北方的深秋差不多。十二月的福建还往往并不是很冷，闽东北的“四大冷库”才刚刚入冬，闽西山区还停留在秋冬交界的过渡阶段，而东部和南部的沿海则才刚进入深秋不久。这是福建一年中雨水最少的时候，虽然阴天很多，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只阴不雨”，或者只是飘下零星的小雨。但也正是在这时候，福建的雾天达到了一年中最多的时候。山川和楼台时常隐没在薄纱之中，世间的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缥缈而虚幻。十二月的前期偶尔可能还会有大回暖，甚至局部较弱的对流活动。当寒潮南下之时，长久的阴霾逐渐被驱散，阳光再次照耀了大地。虽说十二月还并不是很冷，降水的相态也以雨为主，但在个别的年份，闽西闽北山区还是会出现比较大的降雪过程，将山林刷上浅浅的一层白色，甚至把雪线推至温暖的沿海；一月是福建冬季的最高潮。进入一月以后，南支槽逐渐活跃起来，印度洋和南海的水汽顺着南支西风这条通道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这里，福建一带的降水开始逐渐增多，时常阴雨绵绵数日。此时的气温也达到了一年中最低的时候，尤其是一月下旬。闽西闽北大部分山区已经入冬，沿海也在秋冬的分界线上徘徊。而一月也是福建出现降雪和零下低温概率最高的时候，历史上不少有名的雨雪低温过程就出现在这时。不过对于沿海来说还是奢求。虽然和北国的严寒相比，此时福建的气温并不凛冽。但长时间的阴雨雪和潮湿的空气使得体感相当湿冷，在这没有集中供暖的地区只能靠“一身正气”和抖动来“过冬”；时间的指针还在不断旋转向前，二月在春节的喜庆氛围中来到这片大地。这是原本福建最冷的时节，但在全球变暖的大背景下，二月的气温已经明显升高，失去了“最冷”的王冠。此时福建地区雨水继续增多，漫漫雨季的前奏已经奏响，很快便将进入第一乐章的高潮前段。二月上旬依然延续了一月的阴冷潮湿。从二月中旬开始，北方冷空气的势力开始衰弱，暖气团重整旗鼓向北推进，轰轰烈烈的大回暖正式拉开序幕。冬季已经渐渐退出福建的天气舞台，春季在福建攻城略地，势如破竹，暖风很快便将拿下全省。尤其到了二月底，福建各地最高气温频频突破20℃乃至25℃，有些年份部分地区甚至会冲上30℃大关，而个别县城甚至能在二月实现35℃高温的壮举。大气环流逐渐过渡到了春季的形势，虽然有时还会有寒潮南下引起持续数日的“倒春寒”，但已经注定无法逆转天气回暖的大趋势，冬天正式宣告落幕。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春天成为天气的舞台上的崭新主角。

       在热爱冬天的同时，我也忧心忡忡地看到，在全球变暖的大环境下，冬天正变得越来越温暖、越来越短促。曾经时常来访的雪花，已经越来越少在福建的大地上见到。几十年前的闽东沿海，大部分年份的冬天都能见到雪花的偶然光临，有时甚至能出现薄薄的积雪。然而，随着人类的纪元进入21世纪，闽东沿海连续数年没有雪花飘落已经成为了常态，接近冰点的低温也成为了当下严重暖化时代的“奢侈品”，甚至连入冬也正变得越来越艰难。不知在我们走向中年、逐渐老去的未来，凛冽的寒风是否还能常来这片大地上走走，白雪是否还能再度飘落在闽东千年古城的屋檐上，“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漫天飞舞的雪花、白皑皑的林海雪原、冰封着的天地，或许也都将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走入我们的梦中，成为遥不可及的目的地，最终如同一滴水花溅落在记忆的海洋中，遗忘于平静而温暖的风中，迷失了它的踪影……

2022年11月30日于福州